近日，美國聯(lián)邦儲備委員會進行今年以來第四次加息，引發(fā)全球多國連鎖反應，國際金融市場持續(xù)動蕩。為應對美國貨幣政策和美國濫用金融霸權帶來的巨大沖擊，世界多國積極探索“去美元化”路徑。專家分析指出，全球“去美元化”趨勢由來已久。當前，美國將美元“武器化”的行為，正在一步步損害美元信用，加速全球“去美元化”趨勢。
“繞過美元”應對美元升值
7月27日，美聯(lián)儲宣布加息75個基點，將聯(lián)邦基金利率目標區(qū)間上調到2.25%至2.5%之間。這是美聯(lián)儲今年以來第四次加息，也是連續(xù)第二次加息75個基點。今年以來，美國結束超寬松貨幣政策，接連加息、不斷縮減資產負債表規(guī)模，不僅加大了美國經濟衰退風險，也引發(fā)全球金融市場連鎖反應，許多國家面臨通脹高企、外債攀升、資本外逃等一系列問題。
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以色列今年7月的年化通脹率達5.2%，創(chuàng)下2008年10月以來最高水平。埃及7月份年化通脹率達13.6%，是2019年5月以來最高水平。突尼斯6月份年化通脹率飆升至1991年10月以來最高水平。土耳其里拉對美元匯率8月份跌至約18:1，與一年前相比貶值超過一半。
為應對美國貨幣政策對本國經濟帶來的巨大沖擊，世界多國開始探索在國際貿易中使用雙邊和多邊貨幣協(xié)議結算交易，推進外匯儲備多元化，減持美債，通過多種方式“去美元化”。
美國對俄羅斯的金融制裁逼迫俄羅斯啟動“去美元化”舉措。4月1日起，俄羅斯向“不友好”國家和地區(qū)供應天然氣時改用盧布結算。6月，俄羅斯在金磚國家相關會議上提出，正在推進基于金磚國家一籃子貨幣的儲備貨幣開發(fā)工作。
在歐洲，提升歐元國際地位一直是歐盟的重要目標，歐盟此前就已開始“去美元化”嘗試。早在2019年年初，德國、英國、法國3國創(chuàng)立“貿易互換支持工具”(INSTEX)系統(tǒng)，以幫助歐洲企業(yè)繞過美元結算，開展和伊朗的相關貿易。此后，俄羅斯也加入該系統(tǒng)。同年11月，比利時、丹麥、芬蘭、挪威、荷蘭和瑞典6國加入該系統(tǒng)。目前，已有14個歐盟國家加入INSTEX，并且完成首筆交易。
在亞洲地區(qū)，7月，印度央行推出國際貿易的盧比結算機制；東盟五大經濟體7月達成共識，計劃成立區(qū)域集成支付網(wǎng)絡，以繞過美元直接進行外匯結算。
在中東地區(qū)，伊朗外匯市場啟動伊朗里亞爾/俄羅斯盧布貨幣交易，俄方表示，將逐步在與伊朗的貿易中放棄使用美元；土耳其正與俄羅斯協(xié)商雙邊貨幣協(xié)議，內容包括土耳其用盧布購買俄羅斯能源，并接受俄羅斯游客在土耳其使用盧布消費等；以色列央行今年開始將加元、澳元、日元和人民幣納入其外匯儲備，并計劃將美元在其外匯儲備中的比例由66.5%降至61%；埃及央行今年一季度新購買44噸黃金，使得該國黃金儲備增加了54%。
與此同時，許多國家大量拋售美債。美國財政部最新公布的國際資本報告(TIC)顯示，作為美國第一大海外債權國，日本6月之前連續(xù)3個月減持美債。第三大美債持有國英國6月份減持191億美元至6154億美元。今年5月，愛爾蘭、比利時、盧森堡、瑞士等美債前十大持有國紛紛拋售美債。美國商業(yè)電視頻道報道稱：“美聯(lián)儲為控制通脹而采取的快速加息措施，已經令美債的吸引力大幅下降?！?/p>
國際貨幣基金組織(IMF)日前發(fā)布的“官方外匯儲備貨幣構成”報告顯示，2021年第四季度，美元在全球央行國際儲備中的市場份額，從上一季度的59.15%降至58.81%，創(chuàng)下26年以來的新低。
“去美元化”漸成趨勢
據(jù)美國《國會山報》報道，在美國制裁俄羅斯之后，很多國家對繼續(xù)使用美元進行國際貿易結算產生疑慮，其中就包括金磚國家，而這些國家的國內生產總值占全球的24%以上。俄烏沖突爆發(fā)后，為摧毀俄羅斯經濟，美國等西方國家將莫斯科踢出環(huán)球銀行間金融通信協(xié)會(SWIFT)支付系統(tǒng)。美國將美元“武器化”的舉措，引發(fā)多國警惕。
“俄烏沖突發(fā)生后，美國對俄羅斯發(fā)動前所未有的金融制裁，是引發(fā)全球‘去美元化’趨勢的直接原因之一。俄烏沖突既是地緣之爭，也是‘幣緣’之爭——美國沒收俄羅斯相關海外資產，凍結其主權財富基金，將俄主要銀行踢出SWIFT等，實際是在金融層面大肆掠奪俄羅斯國家財富?！敝袊鴩H經濟交流中心美歐研究部副部長、研究員張茉楠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指出，美國對俄制裁帶來的系列連鎖反應再一次證明，美國無論是對某個國家直接動用金融制裁，還是由于對某個國家的金融制裁導致其他國家面臨次級制裁，都將對相關國家造成巨大沖擊。美國的金融制裁改變了以往國際金融市場的運作邏輯，國際金融市場不再遵循中立原則，主權國家擁有的財產不再不可侵犯；美國可以將美元作為任意制裁他國的武器，美元甚至可能成為“高風險”的國際結算工具。長期看，這對美元的國際公信力造成了嚴重損害。
中國銀行研究院研究員梁斯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分析，全球“去美元化”趨勢由來已久。一方面，長期以來，一些國家面臨美國制裁，不得已需要尋求以美元之外的結算方式進行經貿活動，探索使用本國貨幣進行國際貿易結算。俄烏沖突發(fā)生后，這一現(xiàn)象更為明顯。另一方面，近年來，新興市場國家經濟體量不斷上升，全球經濟重心在逐步發(fā)生變化，歐元、日元、人民幣等貨幣的影響力有所提升，全球貨幣體系逐步呈現(xiàn)多元化趨勢。此外，2008年金融危機后，美國貨幣政策在量化寬松與收緊間不斷調整反復，美元幣值隨之不斷波動。作為全球主要結算和儲備貨幣，美元幣值不穩(wěn)定增加了非美貨幣國家使用美元進行國際結算的風險，對這些國家的經濟利益和穩(wěn)定發(fā)展造成負面影響。尤其是近期美聯(lián)儲接連提高利率，新興市場國家資本外流問題凸顯，很多國家被動提高本國利率，以應對美元加息潮，穩(wěn)定本國金融市場，但這會影響經濟的健康發(fā)展。
美國正在“摧毀”美元
據(jù)彭博社報道，紐約聯(lián)邦儲備銀行的幾位專家認為，美元作為全球主要儲備貨幣的地位仍然相當穩(wěn)固，“全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與之匹敵”。
盡管如此，美元信用的不斷削弱還是引發(fā)美國業(yè)內人士擔憂。美國密蘇里大學經濟學教授哈德森分析，美聯(lián)儲近期持續(xù)收緊貨幣政策，加上石油和食品價格上漲，可能使一些發(fā)展中國家破產，迫使它們向美國投資者出售公共資產。美國正在通過美聯(lián)儲實施使發(fā)展中國家破產的貨幣政策。美國專欄作家弗麗達·吉蒂斯認為，美國的貨幣政策正給其他已遭受連續(xù)打擊的經濟體及其民眾制造新的問題。
“美國是美元國際地位的最大破壞者，美國的制裁大棒正在嚴重損害美元信用?！睆堒蚤J為，美國任意進行金融制裁、推行極限施壓，加劇美元信用的減弱趨勢，刺激了全球多國推動貨幣體系多元化的進程。影響更為深遠的是，貨幣循環(huán)的背后是全球產業(yè)循環(huán)，原本的“美元—石油美元—商品美元”全球貨幣循環(huán)遭到破壞。美元體系是由兩個大循環(huán)實現(xiàn)的：一個循環(huán)是，中東等石油生產國在能源貿易中以美元結算，并將石油收益投資于美國政府債券，實現(xiàn)“美元—石油美元”的循環(huán)；另一循環(huán)是，全球主要商品貿易大國，如中國、日本等國家將商品貿易盈余所取得的收益投資于美國金融市場，實現(xiàn)“美元—商品美元”的循環(huán)。如今，支撐美元體系的這兩大貨幣循環(huán)正在發(fā)生改變。一方面，隨著近年來美國能源獨立戰(zhàn)略的推進，美國正從全球最主要的石油進口國轉變?yōu)槭蛢舫隹趪绹鴮χ袞|等石油輸出國能源依賴的降低，一定程度上推動中東國家尋找新的能源買家，實現(xiàn)出口多元化。另一方面，美國一意孤行推動與中國供應鏈、產業(yè)鏈、價值鏈“脫鉤”“斷鏈”，中國商品貿易盈余投資美國金融市場也將趨勢性放緩。上述變化將改變“美元—石油美元—商品美元”的貨幣循環(huán)流向，不僅影響著全球貨幣體系的循環(huán)結構，更對全球金融體系和格局的改變造成深遠影響。
梁斯分析，二戰(zhàn)后，美國經濟體量的全球占比長期保持在較高水平，美元也成為最主要的國際儲備和結算貨幣，并逐漸確立一家獨大的“霸主”地位。目前，美元在全球貿易結算、各國央行外匯儲備、全球債務計價以及全球資金流動中的占比仍處于絕對優(yōu)勢，雖然近年來地位有所下降，但其“霸主”地位短時間內難以撼動?！叭ッ涝壁厔菖c全球政經格局演變的關系非常密切。未來，“去美元化”可能伴隨全球政經格局的演變緩慢波動進行，這一趨勢會長期存在。
“盡管目前美元仍在國際貨幣體系中占據(jù)霸權地位，但全球‘去美元化’已成為不可逆的趨勢，國際貨幣體系的多元化格局正在逐漸形成。”張茉楠認為，一方面，歐元作為全球第二大貨幣，盡管今年以來在地緣政治、能源危機下遭遇重創(chuàng)，但依舊是歐洲經濟一體化的標志，歐盟不會改變捍衛(wèi)歐元的決心，歐元與美元的博弈還會繼續(xù)。另一方面，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，近年來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不斷加快。當前，人民幣已經成為全球第三大貿易融資貨幣、第四大支付貨幣、第五大儲備貨幣。隨著中國不斷擴大金融市場，擴大資本賬戶下的開放、境外人民幣資產多元化、加快建立人民幣計算支付清算系統(tǒng)網(wǎng)絡，人民幣的國際影響力將不斷增強。例如，中國已經在RCEP的15個國家建立了7個海外人民幣離岸中心。這些變化將加速國際貨幣體系多元化。
高 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