販嬰嫌疑人栗永福(張攀峰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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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失孤》電影正在熱映，這也是半年之內(nèi)繼《親愛的》之后，上映的第二部打拐、尋子類題材影片。兩部影片的不俗市場反應(yīng)，正折射出了公眾對拐賣孩童這一社會問題的關(guān)注。在現(xiàn)實(shí)中，今年一月時，央視曾報道了山東警方破獲的一起販嬰大案。不同于電影中受害者的視角，本報記者獨(dú)家對話了一名尚在取保候?qū)徠陂g的犯罪嫌疑人，聽他講述販嬰生意中鮮為人知的黑幕和心路歷程。
現(xiàn)年57歲的栗永福極在意個人外表，短發(fā)朝后梳籠，黑羽絨服內(nèi)灰色中山裝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粒。央視曝光的販嬰大案，就發(fā)生在他租下的舊廠房內(nèi)：異地孕婦臨盆前入住，生產(chǎn)后經(jīng)栗永福及他人之手，將嬰兒賣出。案發(fā)后，小兒子要與他斷絕關(guān)系。近兩個小時的采訪里，栗永福不停地嘆氣，他既說懊悔到抽自己耳光，“應(yīng)該槍斃”，又辯稱自己只是“中間參與，就是判個十年八年也受不了哇�！庇袃蓛簝膳乃寡裕约荷畈⒉焕щy，但終究還是沒擋住誘惑，“人為財(cái)死，鳥為食亡�！�(記者 冀強(qiáng))
A“無意之中出現(xiàn)這個情況”
記者：從你租下的那座廠房開始吧。當(dāng)初為什么會租？
栗永福：我家小孩有做生意的，本來租下來想放東西當(dāng)倉庫來，后來一看房子不好就沒用。我尋思既然租下了，我就在里邊住吧。
記者：你什么時候租的？
栗永福：2012年，每年房租一萬元，總共十間房，里面破破爛爛的。
記者：那孕婦們怎么會住到你租的房子里？栗永福：我之前是開小旅館的。我租下房子后，他們(指四川籍犯罪嫌疑人)給我打電話，說之前從我旅館里住過，問我還有沒有地方住。我尋思租下的廠房沒當(dāng)倉庫，閑著也是閑著，就讓他們來住下了。每人每天十塊錢，咱也不是圖掙錢。
記者：那些孕婦是什么時間來的？
栗永福：記不清了。我這個人一輩子直爽，有嘛說嘛。
記者：四川跟你聯(lián)系的那些人叫什么名字？
栗永福：根本不認(rèn)識，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他們的名字都長，四五個字，我也不問這個事。
記者：那你也不問對方底細(xì)嗎？
栗永福：他們說是打工的。無意之中出現(xiàn)這個情況，我這么大年紀(jì)了圖啥？
記者：什么叫“無意之中”？
栗永福：(嘆氣)(買家)都是葛紅聯(lián)系的，我沒聯(lián)系。她娘家是平邑的，嫁到兗州來。后來我們是朋友，她也住在廠房里，一來二去就熟了。
B“尋思房子到期后就不干了”
記者：你租給他們房子后，你平時過去嗎？
栗永福：過去。有時候我也住在里面。
記者：經(jīng)你和葛紅手的孩子有多少個？
栗永福：12個。
記者：幾男幾女？
栗永福：記不清了。
記者：當(dāng)時怎么想的這件事？
栗永福：他愿意賣，他愿意買，又不是拐來的、偷來的，買家還都是平邑那邊的親戚，給這些小孩找個家多好，不是說哪個孩子怎么虐待他。(當(dāng)時)覺得沒事，我這幾個都找到了，我領(lǐng)著公安機(jī)關(guān)，在誰家在誰家都找到了。這么大歲數(shù)了，咱也不滑頭。
記者：那你懷疑過這件事是不是犯法嗎？
栗永福：懷疑過。房子2013年又續(xù)簽了一年，尋思房子2014年10月份到期后就不干了。該回家回家，沒想到還有一個月到期的時候出事了。
記者：現(xiàn)在你知道自己犯罪了吧？
栗永福：現(xiàn)在肯定知道，不犯罪人家也不找咱。記者：這12個孩子，你掙了多少錢？
栗永福：我和葛紅倆人一共掙了不到三萬塊錢，他們給的好處。有的1500元，有的2000元，還有2500元的。
記者：那也就是說，之前你和那些外地的孕婦并不認(rèn)識，那葛紅和她們認(rèn)識嗎？
栗永福：開始都不認(rèn)識的。我和葛紅在一起，她們就跟我倆說了這件事，后來又說給點(diǎn)錢，擋不住誘惑，人為財(cái)死，鳥為食亡。(嘆氣)當(dāng)時她們來的時候，看她們穿的可憐，我就說住下后每天給我十塊錢，也不掙錢。
C“我成特大新聞了”
記者：去年9月份警察去的時候，你在現(xiàn)場嗎？
栗永福：在，在睡覺。
記者：后來呢？
栗永福：后來就把我?guī)?jì)南了。一個多月后，辦的取保候?qū)彙?/p>
記者：電視上報道這個案子，你看過嗎？
栗永福：(嘆氣)看過。覺得太丟人了，我都不想活了，家人也不想活了。
記者：你的孩子們怎么說？
栗永福：還能怎么說，孩子也沒法。(嘆氣)有孩子跟我說，就是我啥也不干，他們幾個也餓不著我，我這不是吃飽撐的，沒事找事嘛。
記者：和孩子們關(guān)系怎樣？
栗永福：大兒子在日本。二兒子跟我斷絕關(guān)系了，連住都不讓我住，現(xiàn)在我住三哥家。(嘆氣)怎么弄啊……
記者：什么時候的事？
栗永福：就是警察破案后，電視曝光之前。
記者：聽跟你熟悉的人說，你經(jīng)常喝酒？
栗永福：現(xiàn)在喝得少了。一喝酒心里也煩，我成特大新聞了。小孩們也不讓我喝，喝了酒一想起這事，我就抽自己耳刮子。
記者：街坊鄰居們呢，什么態(tài)度？
栗永福：上電視了，有人說“這么好的人，怎么搗鼓這個了呢？”還有人說，栗永福怎么不戴銬子？！嘴都長個人身上，我也沒法。
有認(rèn)識幾十年的朋友，知道我的情況后給我打電話，除了嘆氣還是嘆氣，說“兄弟……哎……咱們喝個酒吧�！边@是夠味的，不夠味的，連個電話也不打。
記者：后悔嗎？
栗永福：當(dāng)然了。我家老母親活到95歲，一提到栗家老太太，都沒得說。我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，沒抬過杠，沒打過架，不歪不斜，不偷不騙，沒想到快六十了出了這么個事。
D“這算一輩子的 污點(diǎn)了”
記者：你現(xiàn)在有什么打算？
栗永福：聽著唄，還能怎樣。到法院判的時候，我經(jīng)歷的事情我得說。我這個事，雖然不屬于投案自首吧，也屬于自我坦白。
記者：怎么面對壓力？
栗永福：這事擱誰身上，誰都承受不了，我全國都出名了。(嘆氣)現(xiàn)在誰寬慰一句我都會高興。這算一輩子的污點(diǎn)了吧，一輩子都過不去了。
記者：你覺得最對不起誰？
栗永福：最對不起老人。以前老輩吃糠咽菜拉扯我們弟兄五個，我是老小。最對不起哥哥們。那時候我家孩子多，哥哥們都幫襯我。
記者：你怎么看這件事？
栗永福：這些孩子都不是拐來的，也不是偷來的。我覺得不應(yīng)該是拐賣，一個愿意生，一個愿意賣，我只是中間參與，不能算主犯。
記者：據(jù)說當(dāng)時租來的院子里還有一個兩三歲的孩子？
栗永福：對，那是后來的。后來是他們抱來的。那個孩子我沒參與。
記者：取保候?qū)忂@段時間，你平時都干什么？
栗永福：怎么弄？還得生活吧。只要沒死，這口氣還得喘吧�，F(xiàn)在給人看門當(dāng)保安，人家還要我哩。
記者：待遇怎么樣？
栗永福：(每月)一千塊錢吧，才去了半個月。人活這一輩子，就一天三頓飯，生不帶來死不帶走。一頓吃個饃饃喝碗湯是過，肉山酒海也是過，知足常樂。我在家里也掛著知足常樂的字。
記者：你覺得法院會怎么判？
栗永福：我這樣的還不得槍斃啊！(搓手嘆氣)
記者：你覺得自己應(yīng)該被槍斃，還是覺得法律會判你死刑、槍斃。
栗永福：(沉默)槍斃的話，還不如自己先喝點(diǎn)藥死了拉倒。這么大歲數(shù)了，弄你個十年八年的你也受不了啊。今天拉呱，我覺得心里舒服點(diǎn)。(應(yīng)受訪者要求，栗永福、葛紅為化名)